不戒和尚

残冬 二

重写,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

前文

“当你老了,在独处的寂寞中回忆你一生中难忘的时刻,你一定还会想起我。”

玻璃窗户的格子把外面黄昏的橘红色分割成一片片方块,省委书记的办公室宽大得空旷,只有黑暗和黄昏的橘红隔在他们中间。赵立春坐在那头,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当时握着门把手,半侧过身回头看着赵立春,他前半生的人生导师铁一样冷硬的脸上每一丝线条都写着绝不宽恕。李达康沉默良久,一时竟然找不到什么话要说。

赵立春向来是自负的,他已经提出了在自己看来最宽容的条件:既往不咎,重新回到他这边。以后李达康照样是他的政治继承人。

他的姿态就像住在卡诺莎城堡里的教皇,等待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帝跪在他面前忏悔。他自己觉得他是比格里高利宽容的,不用李达康赤着脚立在雪里等他三天三夜。

做了赵立春十八年重点栽培的继承人,赵立春的难处李达康一清二楚。他不信任高育良,又找不到级别与能力相当的人来接班,不得不最后再尝试挽留他一次。

对赵立春来说,首先需要的是一个政治继承人,对于情人的需求要排在后面。

用省纪委轻放林城来换。赵立春知道林城的投资商跑了,市政府和开发区管委会风声鹤唳,作为书记,李达康压力很大。

这是一件双赢的事,脑子正常的人都会答应。

但李达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仿佛早就已经猜到他会这么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

走捷径会上瘾,他已经决心要在一条没有赵立春的道路上走下去了。

赵立春笑了,笑他的自不量力,在绝对权利差之下不存在任何自由选择的空间:“你的路上有没有我,不是你说了算。”

“您了解我。”李达康用一种低柔而诚恳的语气说,“事已至此,我们还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呢?”

他不害怕,也没有强硬地针锋相对,拿出一副好商量的态度来:“您了解我,我也了解您,立春书记,我们之间没有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对我下死手对您没有任何好处,而我无论在不在您的船上,别人都会当我是您的人。”

他说的是事实。

“你这是在将我的军啊,达康。”赵立春冷笑道。

但李达康知道,赵立春已经算咬牙切齿地同意了,他抓紧机会接受了:“谢谢您。”

对于赵立春,李达康的心情很复杂。尤其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赵立春突然叫住他。他们都是脸大且知根知底的人。

等他老了,在独处的深夜,蝴蝶枕前颠倒梦,杏花枝上朦胧月的午夜时分,回忆一生中经历过的岁月,咀嚼这一路行来的失落与振奋,他必定会想起赵立春。好的,坏的,都无法忘记。

“您保重。”

他拉开门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空旷的走廊上响起远去的皮鞋声。紧闭的办公室里响起玻璃被砸碎的脆响。

刚刚拖过的地砖上留着一层薄薄的水迹,映着落日融化的云彩。他踩着一地的橘红走了出来,行驶在京州沿江大道上,正值京州一个寻常夏季的晴朗傍晚。

旱云如火,晴江蜿蜒东去。

他离开京州到地方工作十八年,一样的天空,看天的心境却早已与十八年前不一样了。

又八年过去,京州已经没有赵立春了。在这八年里,他与赵立春几乎没有私下来往。

 

他的老领导有充分的理由恨他。因为他的拒绝,让赵立春因为政治继承人的问题伤神不已。以前还有种种顾虑,现在他自己已经进去了,赵瑞龙也已经抓获归案,那个人在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赵立春在监狱里把他们过去的事全部讲出来,他也毫不意外。

沙瑞金发出一声哼笑,笑吟吟地问他:达康同志,你真的了解你的老领导吗?

那语气里透露出对他是否了解赵立春的不信任。

“如果我是他,我可舍不得。”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又莫名熟悉。

“沙书记,”李达康不安地用手盖住自己的酒杯,不给沙瑞金添酒的机会。

“别紧张,”沙瑞金也不强求,“我虽然喜欢你,但我可不会搞灌醉乱来那套。再说,我也喝不过你啊。”

沙瑞金的表白来得太突然,让李达康有些眩晕,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他隐约知道这个省委书记是喜欢他的,上级对能干下属的喜欢,乃至欣赏。可是沙瑞金话已经说得这么露骨,不像男人之间喝高了胡说八道。

“您说什么?”

到底怎么了,怎么他身边的男人一个个都疯了?是权不好玩了还是钱不好花了,还是女人不漂亮了?

他甚至怀念起高育良们那群人了,至少在男女问题上,政法帮的人都挺正常。

 

李达康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找到林城来,向他寻求帮助,紧跟他的步伐把握风向,向以沙瑞金同志为中心的组织靠拢,但再进一步的接触就没有了。谁说李达康不滑头,想要搭他的顺风车,又不肯上船。

他试想过李达康听到他表白的反应,很多种,可能是意外,可能是畏惧,可能是满脸笑容打太极,也可能是用恭顺的态度讲道理。

李达康一定会说:“沙书记,我不喜欢男人。”

这句话是沙瑞金想要的,他反问:“真的?”

是真的。

“达康同志,”沙瑞金笑着扣着桌面,舒心而闲适,“你忘了我是干过纪委的人。”

 

粉红的纸币在手指下翻转折叠,沙瑞金仔细抚过折叠的压痕,然而纸币并不适合用来折纸船。老实说,这一版人民币太丑了,不如第三版典雅。那个青年用细长灵巧的手指把一张大团结折成的纸船已经被记忆定性为模范不可超越了。

那双手为灵气所钟,他觉得有这双手的人大概是不会辜负造物的厚爱的。

田国富看着沙瑞金折纸船,向他汇报了纪委对于岩台组织部部长有染的女干部的处理,一百多个人,所有人都宣称自己是被胁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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