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戒和尚

求不得

F4→莱因哈特。


结了婚的男人和被阉割的牲口没有区别。男人一旦成了家,所有的锐气都会被慢慢消磨,单身汉那股野蛮劲儿消逝,无论怎样个性突出的男人都会像死水一样变臭。

四十年前在赫尔伯特伯爵家里玩牌的夜晚,左右陪坐着散发着橙花香水气味的卡普里维家双胞胎小姐,主人先生发表了这番奇谈怪论之后又向王子眨眨眼:但是王子殿下您不会,殿下不是会被婚姻束缚的人。

真是刻薄啊,伯爵先生。

啊呀,难道是我误会您了吗?

不,您说的完全正确,如果不是真话哪能算得上刻薄呢?

和野心勃勃、幕僚如云的两位兄长不同,弗里德里希王子从小就是一个资质平庸的人,就连长年随侍左右的格林美尔斯豪简上尉也同主人一般平庸。贵族们愿意陪他一起玩,但绝不跟他绑定利益。

他那两位穷凶极恶追求至尊之位的兄长可不好惹,无论谁登上皇位,都不见得有善待手足的雅量。

“真是一位浑身上下、周围一切都平平无奇的王子呢。”

贵族们不免窃窃私语,播下的龙种,收起的跳蚤。“鲁道夫大帝的子孙也不过如此啊。”

生在皇族,平庸也有平庸的好处,弗里德里希四世向传记作家回忆他一生的经历,最快乐的时候还是二十岁左右的时光,虽然并不英俊,但出身高贵;虽然并无才能,但年轻且健康;虽然未能收获爱情,却有人送上爱欲。

被子里永远有肌肤细腻体态曼妙的美女,酒杯里的美酒不曾见底,那真是一段快活的日子,那是一段强壮而浪荡的青春,纵马于贵族猎场中的王子满以为一生可以做一个富贵闲人,正如太阳今日落下明日升起一样自然而然不可更改。

直到他被从天而降的皇冠砸中,熔炼了无数阴谋与鲜血的王冠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榨走了他的自由和青春。仿佛一种奇异的共生关系,身边的格林美尔斯豪简老得飞快,皇帝也不遑多让。资质不同,权力让一部分人年轻,让一部分人衰老。

与其说所把玩的是年轻后妃们的美丽,不如说是在追念他消逝的岁月。

让比他出色的两位兄长大打出手的皇位有无数令人垂涎的副产品,整个帝国都是他的,这个后妃日渐衰老,可以换一个更年轻的,直到皇帝换不动为止。

安妮罗杰·缪杰尔可能是最后一个了。这个出身骑士阶层的少女,从贫寒的家庭中走进富丽的皇宫,贵妇人们攻击她出身低微,是因为她的容貌无可挑剔。宫内省用极尽夸张的语言描述这位女性的美丽:安妮罗杰小姐形貌之美,世上无人能出其右。金色的头发配着白皙的鹅蛋脸,端正俊秀的鼻粱和双唇,苑若古代雕刻名匠手下的艺术精品。

陛下身边少不得豢养一些弄臣,他们有高超的本领哄主人开心,但这番话已然言过其实。皇帝年轻时候就是寻觅美色的专家,深刻认识到美是分散的、没有最高标准的,并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压倒一切的美貌。

但安妮罗杰让他相信了,皇帝一生阅尽人间春色,不记得自己曾见过有比她更美丽的人。

皇帝对她的宠爱,在人生的最后十年再无人可以比拟,甚至爱屋及乌,询问他的老伙伴格林美尔斯豪简提督:想送那个男孩一份十八岁生日礼物,送什么才能讨得男孩子欢心呢?

“那可不是一个一般男孩子呢。”

是啊,所以要讨他喜欢并不容易啊。男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玩具已经不在考虑之列,他在柔弱的幼年未曾得到事实上的姐夫的垂爱,如今要送他一份皇帝的赠礼,也不可能与寻常人家一般,自然而亲切地通过一件小礼物联结感情。

如果让宫内省送一份蛋糕到那个居住着两位年迈的妇人的老房子去祝贺金发少年十八岁生日,想想也太凡俗了,于那少年在心中的地位不相符。香车别墅、娇妻美妾非他所喜欢,封官进爵又欠缺时机。

左右无人,皇帝陛下用勺子轻轻敲击咖啡杯,陷入小小的苦恼之中。格林美尔斯豪简的下巴磕在拐杖头上,看上去像睡着了。

这位老人资格再老也不会御前失仪,皇帝又敲了敲咖啡杯:“卿送孙辈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呢?”

“陛下,我的家庭非常普通,孩子们要求不多,也就送贵一些的玩具吧。”

“贵一些的玩具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卿五十年来都在为朕排忧解难啊,最后一次能不能再为朕办一件事呢?”

“如果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为陛下所用的话,陛下——”

 

此时此刻,格林美尔斯豪简提督不由得想起多年前赫尔伯特伯爵的狂谈:男人成了家就像被阉割的牲口一样不行了。

那位浪荡不负责任的王子似乎在晚年找到了什么责任感。看似平庸无能的皇帝陛下,其实保留了他浪子的心性,既不对他的妻妾们负责,也不对子孙负责,甚至不对高登巴姆王朝负责,他可以冷漠地看着高登巴姆王朝的一切连同他自己一起消亡而不为所动。

那位留连于蔷薇花丛当起园丁的皇帝陛下的心思,竟然令他也看不透了。

战争的胜负同盟和帝国都早已麻木,围绕伊谢尔伦要塞流的血无非是数字之上再加一笔数字,财政支出再加一笔抚恤金。他人的悲剧与皇帝无关,比赢得一场战争更让皇帝在乎的东西是存在的。

“他的价值超过任何一场战争的胜利。”

格林美尔斯豪简打盹做了个短暂的梦,把那金发少年吸引到的仇恨拿到天平上称一称,好家伙,比一场战争的胜负还重呢。更要命的是金发少年并是个听话的孩子,扛起天平两头的东西就跑远了。

格林美尔斯豪简再度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衰老,即使做梦也忘不了自己少了一双快腿。

打盹的间隙陆陆续续开了几次会,在一堆比他年长许多的军官中间插不上话,少年金色的头顶上几乎急出火来。

在格林美尔斯豪简的少年时代,师长和上级总是不断强调年轻人要消磨锐气,哪怕一个年轻人身上已经毫无锐气死气沉沉,也少不了被挫挫锐气,这是年轻人的必经环节,像成人礼一样可憎。

人与人不同,格林美尔斯豪简老人丰富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这位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准将可不会被挫掉一丝一毫锐气,他只会认为想要杀杀他威风的人思想愚钝、器量狭小,应当加入自己长长的改革名单之中,予以推翻。

这是掌握真理的人的特权。

“缪杰尔准将,你有着我十八岁的时候所想要的一切啊。真是令人羡慕。”

“呃……”金发军官并不明白老者这番话的意思,那张英俊非凡的脸上满是属于年轻人的困惑,即便已占据智力的巅峰亦缺乏对世道人情的体悟和洞察。

他的人生和他的头发一样华丽耀眼,在光速接近目标的途中,全然无法忍受属于普通人的速度,该是受命运何等的优宠啊。

“十八岁的时候,我是军官学校的学生,但不是最好的,而只是个凡庸的学生。当然,也不是个美男子,也没有一个像样的朋友。而你却有着这一切,实在令人羡慕。”

 

弗里德里希四世的温室里多了一种蔷薇,宫内省深知皇帝陛下最为宠爱格里华德伯爵夫人,为陛下献上新培育的品种亦反映了那位夫人美好的特质。

 “像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头发一样金黄的蔷薇。”宫中老男仆介绍道。

按照以往的惯例,应该早就命名为“格里华德伯爵夫人”了吧,后宫中受宠的夫人们曾有幸得到皇帝从前亲自培养出的蔷薇的名字。皇帝枯瘦的手指抚弄着娇软的金黄花瓣,第五造舰厂总设计师冯·布劳恩站在他身后请皇帝示下,伯伦希尔的涂装要求。

陛下选定的是白色,如果把这艘不惜成本建造的、迄今最先进的旗舰涂成白色,舰队在以黑暗空间为背景的宇宙中航行,这艘旗舰太容易被识别。这也是帝国的战舰普遍使用黑色的原因。不论科技多么发达,人类打仗还离不开眼睛。

这样一艘纯白色的战舰游弋在星空之下,是个什么样的视觉效果——她简直是在发光,由不得你不去注意到她。

“让她发光有什么不好吗?”皇帝反问道。

她在哪里,哪里就是舰队的灯塔,这样并无不妥。

 

新培育的金色蔷薇被皇帝命名为金发天使,送给格里华德伯爵夫人侍养,围绕这位夫人的嫉妒眼神又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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